秦荣一觉到了第二日下午,肚中饿得咕咕直叫,正打算去用饭,忽想起那小木屋里从昨晚一直关到现在的水雨烟,不禁吃了一惊,慌忙折道寻去。
水雨烟悠悠醒来,只觉浑身软绵无力,脑瓜里也晕乎乎的,仍旧在床上赖了半晌,懒洋洋的舍不得起来。
迷糊间手儿摸到自已身上,但觉衣服质地柔软光滑,似乎不是原来的衣裳,不禁唬了一跳,整个人立时清醒了许多,慌乱中从床上滚下来,气急败坏地底头瞧去,不禁魂飞魄散,原来的衣裳早已不见,身上穿的却是另一套质地极优的男人华丽衣裳,心里连连叫道:“坏了坏了!莫是叫那帮采花贼给……”一时急得几欲哭出声来。双手继检至里边,所幸还是原来的那件月白肚兜儿,再反手摸摸后边自已所打的那只独家结子,并未松脱改变,这才松了口气,稍稍放下心来。
她定了神,游目四顾,发觉原来是在一间华丽舒适的小屋子里,四壁所露虽皆为木质结构,朴素平常,但里边的家具摆设却是典雅考究,那梳妆台、春凳、小几、香炉、立镜、罗帐、卧榻、纱衾、绣枕、琉璃灯等用品一概俱全,地上还铺着一张软绵绵的西洋丝绒毯,赤着脚儿踏在上面好不舒服,而自已原来的衣裳正整齐地放在床侧的小几上。
水雨烟想了半天,只依稀记得自已被那韩将点了穴道,却不明白怎么会在这个地方。她起身走到屋子唯一的门前,用力推了推,却似从外边锁住了,本能地提了提内力,谁料胸口一阵极度的烦恶,丹**却是空虚得难过,半分内力也提不起来,好容易平复了喘息,坐于地毯上盘膝自检了一回,方知被于燕林伤得极重,恐怕于两、三月内无法复原了,如何回去对师傅伊含烟交代呢?心中顿时一阵失神黯然,脑瓜里一片混乱。
水雨烟起身又在屋子里搜寻了一回,再找不到其他出口,在梳妆台前颓然坐下,对着镜子,怔怔思量道:“虽然那人只帮我换了外边的衣裳,身上多少也被他瞧了去,不知那人是谁?是男是女?”忽然想起那个秦荣公子,不知为何,便是一阵面红心跳。
水雨烟胡思乱想了一会,百无聊赖,随手拉开妆台的抽屉,见里面尽是极好的水粉胭脂。她从来只在凶险无比的江湖上闯荡,师门中人又多是勾心斗角之辈,何时能闲下情来妆扮过,此时反正无聊,便匀了些在掌心,轻轻打于脸上,顿见镜中人儿娇艳俏丽起来,与平日大不相同。
水雨烟对着镜子一阵左盼右顾,心里痒丝丝的,忍不住又咬了红,两瓣樱唇便如那娇花吐艳般的嫩红欲滴,瞧得连她自已也心动起来,双手托着自个的下巴,对着镜内人儿得意地轻噫道:“好一个小美人哩。”忽然又想起自已的身份,不由轻轻叹息了一声。
她顾影自怜了一阵,又拉开下边一级抽屉,见众多奇怪物品当中有一只彩织锦袋,秀丽异常,便拿起来玩看,解开扣子,瞧见里边有本小册子,便取出翻看,才瞧了两页,顿然吃得一惊,原来里边记载了彩织锦袋名儿,旁边还配了一行行字体娟秀的诗词最后提名何怜飘,正是娥眉三大镇宝之——无魇之洗象玉扣。
水雨烟心头“通通”乱跳,暗啐道:“这些富贵人家,怎么家里竟然藏着娥眉派何怜飘的东西。”突然又想起秦荣,心底一阵惶然,倒有七、八分认定了这儿便是那小子的屋子,心道:“瞧他模样丝毫不知江湖,怎么会有娥眉镇派之宝?真是人不可貌相哩,难道是何怜飘与他有什么关系吗?但是转念又不像,因为在十六年前何怜飘在剑阁殉情跳崖,这是江湖人人皆知的事。”一时希望是秦荣帮自已换的衣裳,一时又希望不是他。
屋子里一直点着琉璃灯,也不知是什么时辰,心想这次出来虽没完成任务夺得碧海之红绫波,但是这娥眉之宝也回去尽可向师傅交差,忙纳入怀里, 水雨烟闷得心头发慌,想趁闲运功疗伤,却连丁点气息也提不起来,只好作罢。不知又过了多久,竟想起那玉扣来,心儿“砰砰”乱跳,忙欲转念他顾,愈欲丢开却愈是如影随形,酥酥麻麻地的只往她心儿里钻,直教她想道:“反正此时没别人,我好好的放回去,又有谁知呢?”此念一生,便不知不觉去拿哪玉扣,缩在椅子里屏息静气的仔细观看。
那洗象玉扣乃娥眉至宝,晶莹剃透,勾人心魄。水雨烟何曾瞧过这样的东西,便似那小儿忽灌了烈酒,只看得如痴如醉,魂荡神饧。
忽一道奇酥异麻灌注体内某处此前从未知觉的地方,令得她汗毛皆竖,小嘴张启,丁香半吐,接着丹田便生出一股真气,她忙引气导元让这股真气运行受损经脉之处。
水雨烟兀然松软,早已出了一身滑腻的香汗,湿透小衣,那受伤经脉之处疼痛已渐渐消止,心想果然是疗伤宝物,心里暗喜,迷醉间,忽听门外有些声响,好似有人正在开锁,不禁唬得魂飞魄散,慌忙将那玉扣纳入怀里,方从椅子立起,已见一人推门进来。
外边已是夜色漆黑,那人又离几上的琉璃灯尚远,水雨烟一时瞧不清是什么人,心头猛地缩紧,暗祈千万莫是于燕林那贱人寻来才好,却听那人轻轻叫唤道:“水姑娘,你可好么?”
水雨烟这才知道是那个呆公子秦荣来了,心道:“果然是他把我弄到这里的,那么,给我换上这身衣裳的九成也是他了。”心念至此,不禁又羞又恼,那在江湖上动阢伤人的脾气一起,便扑上前去,一爪已捏到了秦荣的喉咙,谁知牵动伤势,胸中一阵极度的烦恶,一股鲜血已涌到了口中,整个霎时瘫软跌到。
秦荣慌忙去扶,瞧见她脸如白纸,一缕鲜血从嘴角流下,想起于燕林说她伤得极重,唬得连话也哆嗦了:“姑娘怎么又要打我?你伤得这么重可千万不能乱动呀。”
水雨烟一怔,想不到秦荣这般关心自已,却仍欲推他,挣扎道:“可是你给我……我换上这些衣裳的!”
秦荣也一愣,上下打量水雨烟,瞧得女孩耳根兀热,慌忙把双腿收拢。
呆公子犹犯迷糊道:“是哩,你不喜欢这些衣裳么?”见少女急得眼圈发红,才突然醒悟,忙接着道:“昨晚回到竹林里,见姑娘还未醒来,身上早已给露水打湿,在下生怕姑娘着凉,便把姑娘送到这里暂歇,且帮你换上这套衣裳,绝不敢有冒犯姑娘之心。”
水雨烟见他诚惶诚恐,心情已好了一半,又想起初遇这人时之况,心中再无疑虑,咬唇道:“才不要你好心,你……你……你帮人家换衣服时,可有……可有乱看?”
秦荣心想帮你换衣服还能不看吗?隐约记得自已当时还真是瞧得不亦乐乎呢,但这话可不能老实交待,莫惹她生气才好,便答道:“没有,我一眼也不敢多瞧。”
水雨烟望望他,好一会又说:“人家才不信哩,难道……。”话才出口,俏脸便飞起一抹淡红来,与先前惨白的脸色鲜明映衬,追究自然也无以为继。
秦荣素来最惜痛女人,瞧她那憔悴花容,心中怜意油然而生,道:“姑娘好似伤得极重,我这就去找大夫来瞧瞧。”
水雨烟黯然道:“不用了,我这伤寻常大夫那里能治。”
秦荣急道:“姑娘切莫灰心,这都中名医甚多,就是平时我家常请的几个大夫也非寻常庸医,试试才知。”
水雨烟眼珠溜溜一转,瞧着他道:“对了,你的轻功那么俊,内功如何呢?”
秦荣道:“我可不会内功,那轻功也是昨天你走后我才跟黄夫人学的。”便将于燕林教他轻功的经过与水雨烟昏迷后他惊走江南五盗等事说了一遍。
水雨烟听得眼珠子差点都要掉出来了,心道:“那有这样的事,从来就没听说过谁能一天就学会轻功的,难道这呆公子是个武学天材不成?”便道:“那贱人既然教你轻功,定然也有教你驽气之法,只要你能帮我提起一点内力,我自已就能运功疗伤了。”
秦荣正踌躇这么晚上哪儿去请大夫,且又不能惊动别人,听水雨烟这么一说,心中大喜,忙道:“此法如可行最好,只是我不懂怎么帮你。”水雨烟便教他怎么驽气运功,启行止处,又比于燕林昨天教得详细了不少。
秦荣本是天资极灵异慧,加上内衣胸口那只莲花暗藏的“麒麟血”,是以才能在水雨烟胡乱指点之间,就轻而易举地学会轻功,而今水雨烟所教的,并不比于燕林难上多少,不一会儿,秦荣已明了个大概,当下依着水雨烟所示,将双掌抵于水雨烟背上“神通穴”,运气传送。
水雨烟盘膝纳受,本只期望秦荣能帮她提起一点内力,便可自已运功用玉扣疗伤,谁知秦荣双掌甫抵背后,顿有一股暖洋洋之气涌入神通穴,竟似那大江宽河般绵绵不绝地流荡全身,通体舒泰无比,不禁万分讶异,心惊道:“便是一个有几十年修为的武林高手也不过如此呀。”生怕走火入魔一时不敢多想,用心纳受。
秦荣却觉气流自胸口澎湃涌入,依着水雨烟所教之法,源源不断地传输给她,也是舒畅非常,只是奇怪于燕林和水雨烟都教他“气自丹田而启”,而自已却总是从胸口而发,总不会两个人都教错了吧?抑或这运气之法不只一种?殊不知,他所生之气并非发自体内,而是源于他胸口的那只所绣莲花“麒麟血”麒麟血乃天下血麒麟的精华,当年祖师创娥眉时奇遇得之,把此血用内力灌注于慈心佛佑衣上,隧成娥眉至宝,传至何怜飘一代,被端木瑜利用叫她盗窃出来,后来醒悟带娥眉两宝跳岸徇情,至于为何不死成了秦荣母亲,这我暂且按下不表。
过不一会,水雨烟身子突然猛的向前倾,喷出一口乌血,淋得地毯触目惊心。秦荣大惊,不知出了什么差错,急问道:“怎么啦?”
水雨烟好一阵喘息,半响才道:“不碍事,是于血。”她缓缓转过身来,脸上已有了淡淡的血色,对秦荣喜形于色道:“好弟弟,你可帮了姐姐一个大忙,我现在好多了。”她自检内伤,发觉竟已神奇无比的好了三成,心情大佳之下,便又对秦荣叫起弟弟来了。
秦荣高兴道:“那我再继续帮你运功,把伤完全医好。”眼角乜了一下地毯上那块被于血弄脏的地方,暗暗担心她的伤不浅啊。
水雨烟摆手笑道:“心急吃不到热饽饽,那能一下子都医好,我原本以为要养上两、三个月,现在看来,如果有你帮我,说不定再过几天就能完全愎原了,对了,你原来真的没有练过武功吗?”
秦荣摇摇头,有些兴奋道:“从来没有,原来我还不相信有人真的能飞檐走壁呢,想不到现在我也会了。”
水雨烟盯着他,美眸中闪过一丝奇怪的神色,若有所思了一会,忽然微笑道:“嗳,秦荣,姐姐饿坏啦,你家里有吃的吗?”
秦荣这才想起水雨烟已经饿了一整天,都怪自已昨夜跟采花贼荒唐了半夜,直至下午方起,几忘了她还被锁在这小木屋里,真是该死,忙道:“此时晚饭已过,我也没吃呢,不过我屋里还有些可口的点心,这就去拿过来,咱们先垫垫肚子再说。”转身便要出去。
水雨烟忙拉住他的袖子:“还得回你屋里去拿呀,不怕惊动别人了?”
秦荣一听,也有些头痛,心忖道:“晚饭刚过我去拿点心,寻什么借口才好呢?”
水雨烟见他苦脸不语,想了想道:“如今我身上的伤已好了许多,再不用你背了,何不悄悄出去外边吃呢?我已经来了大半月,却还没尝过这都中的美食哩。”
秦荣想想觉得如此甚好,笑道:“也好,都中我最熟,这就带你去尝个够。”
两人走出小木屋,宝玉顺手把门锁上。
水雨烟游目四顾,但见周围尽是繁枝密叶,整间小木屋几被滕罗植被爬满,不禁讶异道:“这儿是什么地方?我还以为你家都是些雕梁画栋的大房子哩。”
秦荣脸上发烧,怎好告诉她这间小木屋是他平时躲懒睡觉胡混的地方,只得含糊道:“我喜欢幽静,就叫人在此搭了这间小屋子,天热时才好避暑纳凉。”
水雨烟眼中露出一丝欣赏之色,笑吟吟道:“原来富贵人家里的公子哥,也有不是从头到脚都俗的。”她在小木屋里闷了一整天,此际便如笼鸟出柙,闭眼深深地呼吸了一口空气,只觉格外清新,不由一阵心旷神怡,抬起头来,但见天上晴朗无云,一轮圆饱明月,正透过树梢幽幽撒落着沁人的清辉。
大堂内室,烛光之中,秦相正在疾书写着奏折,突抬眼,猛然瞧见里屋内无声无息地坐着一个白衫人,不禁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呼。
那白衫人抬起头来,竟是一张流蓝带绿的可怖鬼脸。秦相一惊,刚要出声,却听见熟悉的声音说道:是本王,你怕什么?。秦相看见来人缓缓摘下面具,看见张熟悉的脸,松了口气问道:王爷,这么晚?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