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沿着粉墙迤逦而行,水雨烟见那围墙内的屋脊假山被月光洒得一片银色,耳中偶闻夏虫的清鸣,鼻中嗅到不知名花草散发出来的芬芳,只觉神清气爽,问秦荣道:“这边的府第也是你家的吗?房子可真多呀。”
秦荣道:“正是,我们那边为‘西府’,这边叫做‘东府’。”
水雨烟脸露一丝羡慕,道:“你们家可真大呀,那兄弟姐妹一定很多吧?
唉……“秦荣听她叹息,转首问道:“怎么了?”
水雨烟暗淡道:“我却只是独自一个,从小就跟着师父,至今连父母在哪儿都不知道。”
秦荣听她这么一说,顿时勾起满怀心事:“我母亲也去世了……”不知怎么竟想到自己身世上,心中一阵黯然,又见身边的水雨烟神情落寞非常,心头霎泛起无边怜意,忽一阵冲动道:“不如我们俩今晚认做姐弟,这样你便有一个亲人了,以后我叫你姐姐,你就叫我弟弟岂好?”
水雨烟望望秦荣,怔了半响,突然“哧”地一笑,道:“这可不行,我们才认识多久,哪有随随便便就认了亲戚的,不定谁吃亏了呢,不过你这弟弟我这姐姐还是可以先叫的。”
秦荣也笑了起来,道:“那此事暂缓再议,等什么时候你觉得不吃亏了,我们再认做亲戚好了。”
水雨烟笑盈盈地点点头,仍望着秦荣,只觉他那眉目鼻口皆十分顺眼,待到秦荣也怔怔地望过来,忽省自已瞧得太久,暗骂失态,慌忙把头转向别外,脸上已是一片微热。
时下正值初夏,夜里的凉风偶尔迎面拂来,吹得人薰薰欲醉。水雨烟刚才吃得口滑,多喝了几杯“梨花白”,此际有了三分酒,背负着双手,两只脚儿却扬情恣意地交叉而行,仰着头道:“这样的天气,还真有点似大理哩。”
秦荣道:“大理可好玩么?”
水雨烟道:“大理虽远不如都中这般繁华,在你们中原人眼里不过是块荒蛮之地,但那里却有你们这儿没有的青山碧水,珍植灵兽,在我看来,可比你们都中要好多了。”秦荣一听,便来了兴致,缠着要她说些大理的趣事。
水雨烟也被宝玉勾起了那思乡情绪,便与他边走边说,一时竟不觉得困了。
两人越行越慢,忽见前边粉墙拐弯处,有一带清流从花木深处蜿蜒转出,溪中流水缓缓轻淌,于月下泛着银色的流彩,正是“雨情园”里那股活水的引源,水雨烟轻声欢叫一声,转首道:“秦荣,你困不困?”没等他答,手指着溪边一块大石头接道:“这儿景色真美,我们坐一会好么?”
秦荣正听她说得津津有味,又兼月色怡人佳人在畔,欢喜都来不及呢,立时悦声应道:“不困不困,我们就在这儿边听水声边说话,坐到天亮才好呢。”
凉风送爽,云移月行,不知不觉间,已过了三更未,两人聊得十分投契,竟皆未有回去之意。
水雨烟说着说着,睡虫又生,眼神乱晃起来,螓首几靠到秦荣肩上,迷糊道:“知道这会儿姐姐最想吃什么吗?你吃过荔枝么?就是你们中原那杨贵妃也馋嘴的‘妃子笑’呀,肉如凝脂,甘软滑脆,清甜爽口……哎呀!要是现在还在大理就好了。”
若在平时,秦荣早就乱了,此刻却是神出望外,恨不得能立时生出翅膀飞到大理去瞧一瞧,不由道:“久闻其名,却还从来没吃过呢,真是羡煞人,不知何时,我才能到你们大理尝一尝哩。”
水雨烟蓦地惊觉,振作地坐直身子,为掩饰害羞,抬手轻拂了从墙头垂过来的一枝嫩柳,笑道:“在都中你且做个主人,好好地款待我,等将来你去大理的时候呢,姐姐也做东道,带你到处玩儿。”
秦荣想到自已岂能有那出远门之日,顿时滋生满怀惆怅,闷闷地无以排遣,不由叹息了一声,抬头朝天而望,但见那夜空蓝碧透澄,月亮分外皎洁,忽地目瞪口呆。
水雨烟见了他那副神情,心中讶异,也顺着他的目光仰首望去,只见一个白衣人正无声无息地凌空掠过,身子恰好位于圆月之前,那景象异样的华丽与诡秘。
水雨烟脱口讶道:“天底下竟有这样的轻功!”凝目细瞧,见那人脸上赫然带着只流蓝淌绿的独角鬼面具,心中立时想起那个把都中闹得沸沸扬扬的****来,心头一热,肚子里的“梨花白”都涌了上来,娇叱一声:“采花小贼,给我留下!”施展出雪影身法,身子已拔地而起,足尖在墙头上点了一下借力,凝掌结成刀状,凌空追去。
原来那凌月而过的鬼面白衣人正是武王赵锐,他正办完事从秦相房中出来,一时恣情惬意,便施展那足以傲视武林的轻功高飞高走,若非秦荣刚巧抬头望天,又被月亮衬出身影,谁能发觉到他。听得后边有人斥叱,回首望去,却见一个少女飞身追来,竟是霓裳华丽身段窈窕,心中一动,便如隼旋空,身法优美地落到一棵大树的枝梢上立住。
水雨烟没料到那人竟敢停下来等她,心中微微一怔,喝问道:“你可是那个大闹都中的采花小贼?”她见对方悠悠然然地立在一根极细枝梢之上,量自已绝办不到,便落在对面的围墙头上,脸上微微一热,暗觉已输了一着。
武王凭着皎洁的月色望去,见其不过十七、八岁模样,容颜俏丽非常,方想起刚才这少女叫他“小淫贼”,不由微笑道:“没错,我便是那个采花小贼了,你想捉我么?”
水雨烟心中再无疑问,寒了脸叱道:“你作恶多端,我……我……”
武王笑笑替她接下去道:“你要替天行道是么?”
水雨烟足上一顿,已腾空而起,一掌凌利地斜切过去,口中道:“姑奶奶最讨厌这种小贼,今天可饶不了你!”
武王待她掌尖切离面前不到数寸,方把身形一展,霎已轻轻松松地避过,水雨烟心中早料到不会一击得手,便将准备的后着跟着使出,另一掌从腹下转出追击敌人胸口,捷迅而隐蔽,正是“碧波无痕”中的精妙一式“潜流暗涌”。
武王“咦”了一声,道:“‘碧波无痕’?你是‘翠烟门’门人?”不知怎么躲闪,便又令水雨烟的追击扑空,这回他足尖竟落在一片树叶之上,悠悠晃晃地荡着。
水雨烟攻势已老,却连对方的一角衣衫也没碰到,身子从半空坠落,忙乱中手上抓到了一条枝叉,这才荡起身子,落到一根较粗的树干分支上,样子有些狼狈,又听对方仅凭一招便说出了她的师门与武功,不禁大为惊讶。
要知道她那师门虽然厉害,行事却十分低调,而且向来多在大理与石鼓一带活动。她这次进入中原寻找于燕林,一路生事,数次使出“碧波无痕”,从无谁能认出她的武功与门派,就是刚才在酒楼上打架,那“齐天大圣”霍荣也把她的掌法错认做了“日月幻掌”,而今却被这采花盗一眼就识破了来历,当下沉声道:“你这小贼,居然认得出我的掌法门派,那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武王笑道:“采花小贼还没享受够哩,怎么能束手就擒呢,姑娘也是为了那几万两悬红而来的么?”他心怀大欲,志存高远,这些年来在武林中遍布了许多眼线,什么门派的武功与动静无不了然于胸,而且数年前曾出使到大理,还与“翠烟门”有过一段不小的纠葛,怎会不识得这“碧波无痕”呢。
水雨烟见他那面具下端露出的嘴巴两角微微弯翘,似露出不屑的笑容,心头恼了,叱道:“姑奶奶什么也不为,只想宰了你这无耻小贼!”又飞身扑上,这回用的俱是“碧波无痕”中最厉害的招式,而且使得愈加狠辣。
武王只是在那棵大树上的枝叶间游走闪避,背负着双手欣赏着水雨烟那如舞妙姿,情形如同儿戏,连衣角也没让她碰到,忽见树下又奔来一个少年,却是秦荣赶到了,张着嘴巴朝树上仰望。
武王对水雨烟笑道:“原来姑娘身上有伤呀,小心复发起来哦,嗯,你的帮手来了,怎么还不动手呢?叫他也上来捉我吧。”
水雨烟狠攻一阵,毫无斩获,渐知自已跟对方的武功差得老远,暗道:“今晚可捉不了这个采花贼啦。”心浮气躁起来,想要就此作罢,却又放不下脸,这时听了对方的嘲讽,兀地内息一岔,半边身子竟酸麻了起来。
武王何等高手,立时瞧出她的虚实,陡然欺身近前,展臂擒拿。
水雨烟花容失色,尚能动弹的另一掌拚力阻隔,却格了个空,别说她此刻伤势复发,便是十足十的状态之下,恐怕也挡不住对方这疾如电光石火的一击,身上两处穴道霎已被拿住,连另外的半边身子也顿时萎软下来。
武王笑道:“姑娘身上的伤势可不轻啊,小贼且带你回去医一医吧。”一臂挟着水雨烟,飞身离树,跃上一户人家的屋顶,又往前奔去。
秦荣见状大惊,大叫道:“快把姐姐放下!”也跃上屋顶,拔足急追,他心中挂记着水雨烟,只想追上那鬼面人,初时已拉下了一大段距离,后渐慢慢地调匀了气息,只觉一股股暖热的气流从胸口的那莲花里面“麒麟血”上传入,绵绵不断地充盈丹田,身子便轻畅起来,无数屋脊从脚下飞掠而过,竟如腾云架雾一般。
武王飞奔了一阵,听见后边又有人大呼小叫,回头一望,遥见那少年竟慢慢地追近来,心中大奇,虽然他此际没有全力施展轻功,但能跟得上这速度的,都中只怕也没多少个,他蓦地驻足立定,真是想停就停收发自如,秦荣却刹不住脚,手忙脚乱地直撞过去。
武王眉头微微一皱,适才见了他那轻功,心料其武功定然不弱,谁知却是这么不知所云地冲上来,身上起码露出了五、六处低级破绽,自已只需随随便便出一招,便能立即要了他的命。
被挟于鬼面人腰间的水雨烟惊呼一声,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只道秦荣就此丧命。
秦荣“哎呀!”慌叫一声,眼看就要撞到那人身上,脸面凑近那人,目光无意中与对方的眼睛一接,立时呆住,心中忽的迷迷茫茫起来。
武王刹那间也是一呆,心头陡然生出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一时也分不清所以,本能地举臂一格,就将秦荣推了出去,却是没有下杀手。
秦荣飞跌出去,摔落屋脊之上,几从屋顶跌下去,屁股“哗喇喇”地坐碎数片屋瓦,身上却丝毫不觉得痛,只是仍迷迷离离地望着那鬼面人的眼睛,竟有一种似曾相识之感,然而苦思冥想也记不起在哪儿见过。
武王也怔怔地望着秦荣的两眼,心间纷乱无比,其中竟似有一种惺惺相惜又若有一种誓不两立的感觉,更有一股销魂荡魄的奇异感觉弥漫心头,只是理之不清挥之不去亦说不出个所以然。
水雨烟睁开眼见秦荣似无大碍,心中有些奇怪,却顾不得想太多,急叫道:“秦荣快逃,这人武功厉害得很,你打不过他的。”她刚才一时逞强,只想捉住这大闹都中的****,不料反落入其魔爪,记起传言中这淫魔的所作所为,心中自是吓得要死,虽然渴盼有谁能把她救走,但又万分担心秦荣的安危,只是催他快快逃走,心中凄然忖道:“若是到时我逃不掉,便咬舌自尽罢了。”
秦荣站立起来,望着那人脸上流蓝淌绿的可怖鬼脸,怯意也随之渐生,却仍鼓起勇气对鬼面人道:“求求你,放了我姐姐吧。”
武王暗忖道:“今次出来,行事甚秘绝不能泄露,我杀了他却又何妨?”突然挟着水雨烟朝秦荣飘过来,看似丝毫不快,却在眨眼间就到了秦荣跟前。
水雨烟魂飞魄散,急呼道:“秦荣小心!”视线已被鬼面人挥出白袖遮住,但听秦荣闷哼一声,刹那由近而远,却听鬼面人哼道:“原来也是‘翠烟门’下的。”身子又随他飘浮飞起。
这回视线无阻,莫名其妙地看见鬼面人仍在追击秦荣,而秦荣竟然在半空中使出了一招“随波逐流”招架,尽管错漏百出,但确确实实正是“碧波无痕”中的招式,难怪武王赵锐会误认为他也是“翠烟门”的人,顿时把水雨烟给瞧傻了。
武王冷哼道:“这一招可比你姐姐差多了,去吧。”另一掌突如魔幻般地从侧面闪出,正正地击在秦荣的胸口之上,但见秦荣如断线风筝般地飘荡老远,跌出水雨烟的视线。
水雨烟悲愤陡生,泪水霎已涌出,伤心欲绝地想道:“他又不识武功,本该是在家里享受荣华富贵的公子王孙,将来必定前程似锦的,如今却为了救我,白白地卷入江湖杀戮而死……”只欲立时咬舌自尽,心念电转,又打算等鬼面人欺侮她时寻机同归于尽,只求能为秦公子报仇。
武王击飞秦荣,心知此人必死无疑,却不知因何,心中忽生出了一种强烈无比的落寞之感,他莫名其妙地轻叹一声,臂上仍挟着水雨烟,又朝前飞奔而去。
秦荣飞去老远,从半空中跌落。原来他见鬼面人出手击来时,情急之下,忽想起在酒楼上看过水雨烟的那几招“碧波无痕”,竟然不知不觉地使了出来,虽然错漏百出,好歹也起了点作用,消御了鬼面人几分掌力,恰巧对方又正击在他心口那只注着“天下无双宝物麒麟血”的所绣莲花之上,余下的掌力几被吸收,待矣跌落到地上时,除了摔得屁股发痛之外,身上并无大碍,他心急如焚,挣爬起来,又朝鬼面人处奋起急追。
奔过两条街巷,旁侧转角忽走来三人,此时夜已更深,路上早无别的行人,秦荣大呼小叫地急奔,立时引起他们的注意,当中一人“噫”了一声,叫道:“这位可是‘秦府’的秦公子么?”
秦荣微略一滞,便已认出三人当中的两个,那位开口发问的,正是他曾见过的“飞鹰武馆”黄馆主,其旁的少女,便是黄德享之女也是他心里挂记老久的黄琳了,而另一个他却是老相识于燕林。原来他们一家三口应汪笑山之邀,刚赴罢那商议如何捉剿****的“诛邪宴”,从太师府里出来,不期在半路上遇见了急奔的秦荣。
秦荣如那溺水之人抓到了救命稻草,足下也不停,边奔边大声叫道:“黄馆主快捉采花贼!他刚刚劫走了一个姑娘。”
黄德享闻言,神色一凝,身形已动,施展轻功朝着秦荣所指的方向追去,于燕林与黄琳母女俩也立时紧随其后,一起追敌。四人前后飞奔,秦荣速度丝毫不慢于黄德享夫妇,倒是黄琳渐渐拉下距离。
黄德享夫妇惊讶地互瞧了一眼,心意相通:“原来远山并没认错人,这‘秦府’的公子果然会武功。”
水雨烟被那鬼面人挟在臂里飞奔,忽觉冲势猛的顿住,定神一瞧,原来前面大街上正走过来一队巡城马,当下便想放声呼叫,谁知鬼面人早有料到,按住她穴道的两根手指驭气透入,便令得她瞠目结舌,半点声音也发不出去。
武王赵锐也不躲藏,只是无声无息的立在房顶上,冷冷地注视着那一队人马威风凛凛地巡过。为了捉拿他这大闹都中月余的****,这些巡城马身上竟换了战时才着的重革钉褂,平时佩带的腰挂单刀,也改成了一柄柄令人望而生畏的长柄细刃刀。他们这一队约莫四、五十人的样子,若是手中的那些长刀一齐招呼,便是武林好手,只怕也得立时多几个血窟窿。
眼看那队巡城马就要走过,水雨烟几乎绝望,心中大骂:“这帮猪头兵!怎么没一个抬头往上望的呢?难道****还会大摇大摆的在路上走不成。”却不替那帮大兵设身处地的想想,若是个个这么一直地抬头往天上望,只怕还没走完一条街,便得全部昏倒。忽听后边一声沉喝:“采花妖孽,休走!”原来武王这么一停顿,已被黄德享一家和秦荣赶上。
街上那队巡城马听见喝声,纷纷回头往屋顶上望来,为首一个军官已拔剑指挥众兵围上,有几个大声喝斥道:“什么人!怎么三更半夜在屋顶上?”
武王赵锐听背后那喝声沉稳悠长,心头微微一凛,已知来者内功必然非同小可,不理下面那些巡城马的呼喝,转过身去,见飞奔近来两男两女。
最前边的中年男子气宇轩昂,双目炯炯有神,显然内功极为深厚,想来刚才那喝声便是自他而发;左边的一个美貌少妇,样子端庄娴慧,身形袅娜修长,着了一条水绿罗裙,速奔却是丝毫不慢。
其后是一个年约二八的少女,生得明艳端丽,眉目间与少妇有几分相像,亦不知两人是母女还是姐妹,最惹人注目的,便是她脸上的那一对大眼睛了,灵气流溢,亮若星晨,她与前面三人拉下了一小段距离,追得粉容生晕娇喘吁吁,显然轻功较差;而右边少年公子,竟是那个刚才被他击飞的秦荣,身上好像连一点伤也没有。
武王赵锐不禁暗吃一惊,却不知怎么,心里反而一阵轻松舒畅起来。
水雨烟看见秦荣,几不敢相信自已的眼睛,本以为他刚才必死无疑,没想到他看起来倒跟没什么事似的,心中喜得连唤:“老天有眼。”同时诧异万分,不明所以,忽想起前日他受了于燕林与自已的掌力,也是没什么大碍,只觉得这个草包公子真是有些不可思议。
黄德享率先赶到鬼面人身前,盯着他沉声道:“你便是那个大闹都中一月有余的采花盗了?”
秦荣也叫道:“快放下我姐姐。”
这时才赶上的黄琳望望秦荣,心中也觉奇怪:“原来这‘秦府’的公子竟是会武功的,居然有一身这么帅的轻功,那天在武馆我倒是看走了眼。”
武王赵锐默不出声,耳闻后边风声响起,忽地反手一拳,已迅如闪电的击在来人胸口之上。
原来那队巡城马的统领识得纵跳功夫,欲在众手下面前露一手,抢先跃上屋顶拿人,谁知还没待看清楚对方的模样,身上便已中招,胸口如遭巨锤,“豁喇喇”地倒栽下去,也不知胸骨倒底断了几根。
屋檐下的众兵接不住,乱成一团,有人已看清屋顶那人戴着的鬼面具,大叫道:“是那****!”又有人叫道:“千万别让他逃了,值几万悬红呐!”那些巡城马立时圈圈将房屋围住,他们不识轻功,一时上不了屋顶捉拿,便将一柄柄长六尺九寸的细刃刀纷纷朝天竖起,立时晃起一片寒欲透骨的白森森刀光。队中又有锣声鸣起,在夜里传得老远,显然是在发讯号召唤其他人来围捕。
黄德享淡淡道:“刚才在‘诛邪宴’上,有人帮你算过,于这一月多来,已有二十九名女子的贞节毁在你手里,所造的所有邪孽,便于今夜还了吧。”他一拳凝起,缓缓地向鬼面人递去,仿若挥动一只重逾千斤的巨锤,正是少林“伏虎拳”的起手式“山中寻虎”。
武王赵锐心中暗赞一声:“好!”他对当今江湖了如指掌,再瞧见这一招,便已知这人是谁了,身子微微一侧,一手兀地抓出,也似貌若平凡,迳往黄德享的手腕袭去。
黄德享原出自少林,法号“无心”,是“无”字辈中的佼佼者,在少林短短的十几年间,已习得少林正三十六房绝技中的六房,其中看似最平凡的一套“伏虎拳”更是给他修习得炉火纯青,另有境界,曾被罗汉堂圣僧了空赞誉:“近千年来伏虎拳第二人”。
他早先听说过这****一拳便打死了太师府的一名侍卫,而那侍卫却是‘华山派’的好的手,所修习的‘紫霞气功’已有近二十年之功,所以丝毫不敢小觑这个采花贼,一上来,便使出了最拿手的“伏虎拳”,谁知对方只是随意一闪,便化解了他的攻势,随后的反击更是恰到好处,那一爪擒来,倘若叫他拿着了,只怕便得立时筋分骨错。
旁边的于燕林对丈夫的武功素来甚有信心,却见他一交手便遇险招,不禁低呼了一声,只见丈夫奋力腾挪,堪堪避过那一抓,退出几步远,心中惊疑不定:“江湖上什么时候出了个这样厉害的采花盗?”她系出名门,却是武林六大世家中的九江林家,自小便接触过许多各路高人,后来又被前代翠烟掌门苏笑笑收为弟子得到嫡传,识得无数武林典故,如今却看不出这****的丝毫来历。
黄德享自也满怀惊异,他认出鬼面人刚才那平平淡淡地一抓,不过是武林中最寻常的“大擒拿手”,江湖上会使这种功夫的没一千也有八百,略识其中几路的更是不计其数,却还从没有遇见过能用得这么好的。
武王赵锐逼退对手,耳闻远处嘈杂起来,似乎有人从四面八方合围过来,他知都中最近来了不少欲捉拿他的各派好手,不敢久缠下去,夹着水雨烟,又一跃而起凌空跨向另一间屋顶。 黄德享岂容他就此逃逸,飞身追击,一招“跨涧虎”朝他背心抓去,出手愈加的沉稳严谨。
武王赵锐头也不回,反臂格拒,足已落到另一间屋顶的瓦片之上,当下就夹着水雨烟,与黄德享酣斗起来,所使的功夫只是那三十六路“大擒拿手”,却是神出鬼没狠辣无比。 黄德享聚神应对,全力施展那一套令他名扬江湖的“伏虎拳”,心知今宵遇上了这些年来最强劲的一个对手。
被夹在鬼面人臂弯里的水雨烟,从最近的距离观看两人的拚斗,不禁瞧得心惊脉跳,她虽然初次进入中原,却也认得这两种最常见的功夫,但见两人一拳一爪朴实无华地使出来,竟是巧妙非常凌利无匹,均有那化腐朽为神奇之意味,心道:“难怪师父常说‘中原的武功博大精深,便是一套寻常不过的拳脚,只要使得好了,也自有那惊人的威力。’”
片刻间,两人便已拆斗了数十招,表面看起来平分秋色,黄德享却是心知肚明,自已是双手皆空地尽力相搏,而对方却还一臂抱着个人,显然自已大占了便宜,但却丝毫不能占到上风,孰高孰低,孰强孰弱,已不用说。
于燕林因水雨烟被鬼面人夹在腋下,头发披散,一时也看不清竟会是水雨烟,眼见那鬼面人招招凶险狠辣,竟把那三十六路“大擒拿手”使得出神入化,心中不禁暗暗担心,生怕丈夫稍一疏漏,便得吃个大亏,她寻思道:“这鬼面人是那丧尽天良的****,可不用对他讲什么江湖道义。”心下盘算已定,便默默盯着两人的拚斗,寻找出手的时机。
忽听远处有人遥遥喝道:“茅山‘神打门’门主‘通天神君’余东兴在此,采花妖邪在哪里?”又听另一方向有人叫喝:“‘东海龙宫’‘万寿相’田冠来了,妖孽休逃!”原来那“诛邪宴”方散去不久,入都来助太师的各路好手尚未走远,瞧见城中巡城马纷纷出动,问知发现了那****,便跟着赶来围捕。
武王赵锐心知若再纠缠下去,到时要走未免麻烦,突施一路巧妙的擒拿组合,攻势异常凌利,迫得黄德享连退数步,几被逼出屋顶,继而一个大回旋纵身而起,又往另一间屋顶跃去。
黄德享被他压制得完全陷于守势,心知鬼面人欲逃,却也无力追击,岂料她妻子于燕林正一旁紧盯着,早已悄悄挪到了那个方向,见机不可失,娇叱一声:“哪里逃!”腰下那水绿罗裙兀地扬起,一脚已在裙内踢出,隔着裙子,足尖又刁又准地直点鬼面人腰畔的“悬枢”穴。
武王赵锐身已凌空,无处着力,而且对方袭来的方向,又正好是他夹着水雨烟的那边,心中不禁赞道:“好聪明的娘儿!”当机立断,撒手松开水雨烟,腾出那边的手臂格挡,不料所触柔软,腰上已挨了一下,闷哼一声,借势飞落另一间屋顶。
秦荣见鬼面人丢下了水雨烟,心中大喜,飞身扑出,半空中接住了水雨烟的身子,坠落地上,关切道:“姐姐,有没有伤着哪儿?”
水雨烟容定了定神,心中感激,余光却见周围众官兵有人往这边望,忽想起身子还被秦荣抱着,心中大羞,顾不得身上依然酸软,努力挣开,红着脸道:“我没事。”
却不知那些官兵在想:“不知这是谁家的小姐?生得这般俊俏,幸好被我们截住,否则又叫那****给糟蹋了。”
秦荣一怔,随即明白水雨烟的反应,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赶忙放开她,讪讪道:“那便最好了。”不知怎么,却抬头偷偷望了屋顶上的黄琳一眼,见她正全神贯注地瞧父母与那鬼面人激斗,心中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黄德享此际已调整过来,见妻子踢中鬼面人,心中大喜,纵过屋顶与妻子一起追击敌人,谁知那鬼面人竟然恢复奇快,双臂连展,同斗他夫妻二人。
于燕林刚才那一腿原来也大有名堂,正是九江于家传女不传男的秘技“裙里腿”,顾名思义,出腿皆藏于裙内,令人防不胜防,又避免了女子用腿的种种不便与不雅。
九江于家地处江南,这“裙里腿”亦是自成一格,与北方各派的腿法大相迳庭,少了那粗犷暴烈的威力,却多了种种巧妙与含蓄,出招隐蔽,暗藏杀机,足尖更能点人穴道,令人所受的伤害,丝毫不逊那些劈木碎石的强悍腿法。
于燕林那一脚正点中鬼面人腰上的“悬枢”穴,本以为必令他立时瘫软,谁知却跟没什么事似的,不禁骇然,心下道:“他那护体气劲竟能强若‘金钟罩’不成?还是已经练到移络换穴的境界了?
周围官兵见屋顶上那仙妃般的少妇突然出手,立时将鬼面人踢得东倒西歪连退数步,臂上挟着的姑娘也被逼得脱手放开,纷纷大声喝采,但见她衣带飘飘,长裙飞舞,无人不赏心悦目。
底下的秦荣也瞧得心旷神怡,见她那罗裙随着出腿摇曳飞舞,姿态异样的婀娜绚丽,美妙之处,似乎更胜水雨烟的那套掌法几分,刚才摔到的屁股也不怎么痛了,陶醉地感慨道:“天底下竟然有这样美妙的武技,又叫这等美丽的女人使出来,今天让我亲眼瞧见,再多摔几下又何防。”
武王赵锐丢掉了水雨烟,腾出另一只手来,形势立时改观,连守三招,已将局面稳定,对手虽然多了一个于燕林,却反而轻松自如,听得底下那群巡城马大呼小叫的喝采,心中只觉好笑,心道:“若我真的要下杀手,使出‘冰魄寒光掌’,一招便可将这妇人废了。”但他随后只是躲闪游走,也饶有兴味地欣赏林于燕林那仿若翩跹起舞的腿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