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绚丽烟花
武当山上,榔梅祠前,日出如轮,光不可直视。
辽东彭州人张君宝漫游武当,摘榔梅而食。榔梅形状如金橘,味似蜂液,金相玉质,人间极品。
天上鹤唳翱翔,大鹤疾飞而下,直啄至地,目标竟是一头庞然巨龟的颈项。巨龟缩颈入壳,大鹤一啄不中,冲天而起,更不回首,远飞无踪。
张君宝心道:“龟遐鹤龄,寿命为鸟兽之最,一静一动,其寿一也。究竟动静之道,其本为何?何以延寿,何以养生,何以培元?”
这张君宝年方三十,却已是江湖上大大有名的高手,他童年即入少林,习得五形拳、十八式,其后因犯荤戒,被少林逐出门墙,转投全真,学道于火龙真人,集佛、道之所长,二十岁下山,一战慑少林,一怒杀元军,名噪天下。
他行侠仗义,足迹遍及天下,这一日来到武当山,忽见龟鹤搏击,顿然有所领悟:“动为阳,静为阴,阴阳互克互生,合成太极。”苦思太极奥蕴,手之舞之足之蹈之,隐然成招,却又似乎全然不成章法。
便在此时,一阵阵衣袂破风之声,来得好快。
一名高大汉子满身浴血,手上抱着一名垂髻小童,神色仓惶,快步上山。
飒的一声,一柄戒刀疾飞而至,穿破高大汉子的大腿,高大汉子砰声跌倒,双手高举小童,不让他给自己身体压倒。
六名番僧从山坳追上来,五人手持戒刀,另一人却是两手空空,狞笑道:“戴天驹,你还想保住这小孩子?”
张君宝走到戴天驹面前,说道:“我是张君宝。这小孩子,便交到我手里好了。”从他手上接过孩子。
戴天驹脸上露出喜色,挣扎道:“谢……谢……”闭目而逝。他肺叶洞穿,大肠更给戒刀切断,本该早已死亡,全仗着一股保全小孩性命的意志,方才挺到今时。如今得悉眼前人便是鼎鼎大名、千金一诺的张君宝,并且答应负起保护小童之责,当堂心头一宽,便即死去。
张君宝移步面对六名番僧,说道:“六本**,我早就想会一会你们了。”
这六本**是****的得意弟子,助纣为虐,无恶不作,这些年来,不知杀害了多少汉人义士。由于他们都是西藏本教的**,是以合称六本**。
六本**当然听过张君宝的大名,心下也感忌惮,不敢造次。为首**大声道:“张君宝,识相的便放下小孩,佛爷便让你乖乖走路。否则你得罪**,必定没有好的下场!”
张君宝寻思:“这名小童居然招得六本**亲自追杀,父母的身份定然大非寻常。嗯,戴天驹是韩林儿的下属,莫非这小童居然是韩林儿的儿子?”他心知六本**武功非同小可。若然只得一人二人,自己决计不惧,可是六人齐上,自己却无丝毫把握取胜,不敢怠慢,放下小孩坐在一块大石之上,说道:“我张君宝手下杀的蒙古勒子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要说得罪**,早就得罪了!也不见得没有好下场!”
六本**叽里咕噜交互说了几句蒙古话,哈喝一声,四名**持刀扑将上来,刀光如雪,交织成天罗地网,分砍向张君宝全身。
张君宝叫道:“好招!”吐气扬声,左横臂,右掌一推而出,正是他自创的长拳十段锦。
他这套长拳十段锦源出自少林派的五形拳、十八式,再揉合全真教的玄门正宗内家心法,招式看似平淡,其实博大精深,自他深厚无俦的内力使将出来,威力奇大,四名**同时给他震退,其中一名**中了他的右掌,吐血而飞,撞在大树树干,倒地晕倒。
四名**一退,张君宝方才醒觉:“糟糕,中计!”
另一名**乘着适才刀网掩护,戒刀已然掩至张君宝小腹不及三寸。
张君宝居然并不闪开这戒刀一刺,忽然转身,戒刀刺入他背部肌肉一寸,鲜血迸流。他一转身便飞扑面出,戒刀离体,避开了洞穿背部之厄。
五名**分散张君宝注意,另一名已然掩至小童身前,蒲扇般的大手霍地抓住小孩的头颅,突见张君宝如同一头大鹏鸟般扑至,心下一惊:“便是杀掉这小**,也不能白白让张君宝救回他!”五指发劲,便要捏碎小童的头颅。
张君宝手掌直砍竟将**半截手臂硬生生砍掉下来。
**捧着断臂惨嚎,鲜血自伤口如同喷泉般飞射而出。他内力才运到手臂,未到指头,已经被张君宝手刀砍断,鲜血随着泄去的内力喷涌而出,不可收拾。
张君宝飞脚蹬飞**,伸臂揽实小孩,说道:“不用怕。”
小童双目睁大,**断臂的鲜血虽溅得他一脸都是,小脸全无害怕神色。适才他目睹戴天驹死亡,张君宝为己迎战六本**,**擒杀自已,亦一直无露出任何哀伤悲戚、担惊紧张之色,只是紧咬下唇,盯实战场。
张君宝同哼一声,四柄戒刀同时砍在他背部,鲜血溅出。如非他及时抱起小童,以背挡刀,这四刀将不是劈在他背,而是已将小童分尸了。
刀劲未衰,张君宝飞前卸力,以免内脏为刀劲所伤,猛地一个千斤堕,重重踏在地上,吓出了一身冷汗。
只见他双脚相距悬崖不及二尺,只须刚才不是及时见着,落地稍慢,此时已摔下万丈保渊了。
张君宝寻思:“此闻形势险峻,我若丢下这孩子,尚可独自逃生,否则只有和孩子一起枉死的份儿!”不容细想,**又已重重砍到面前,心下叹道:“我既答允戴天驹临死托孤,今番无力护孩,何能独自寻生,惟有一死以谢!”
他决定已下,飞起一腿,一柄戒刀砍在胚骨,他叫道:“**,你就是大爷拿回的本钱!”右爪擒拿,抓住**手腕,身体往后一仰,拉着**,跌下万丈悬崖。
**吓得魂飞魄散,长声惨呼,叫声响彻整个武当山。
张君宝与小童却均默然不语,从容待死。蓦地张君宝眼睛一亮,右手放开**手腕,急攫在山壁突出来的一根高大树干。
树干虽粗如小童腰围,却始终禁不住张君宝及小童百丈下来的急速堕势,卡声折成两截。
张君宝应变奇速,拗腰起脚,豁全力蹬向石壁,心想:“此刻借石壁之力再缓一缓下堕之势,只须走运再遇上一根半根树干,便可拾回性命。”谁知他这一脚竟把石壁蹬穿,腿劲未消,更把他与小童冲入石壁之内。
只听得**的惨呼声越离越远,终不可闻,连堕地之声也听不见,可知其崖之深。
张君宝跌在地上,发出砰然巨响,口鼻鲜血狂喷,背部伤口血液涌出。他下堕劲道实在太强,虽则藉着树干卸去不少力道,终究还是非同小可。
石壁之内,昏暗黝黑,只藉张君宝适才踢破的洞穴透进一丝日光,周遭景物隐约难见。
张君室放下小童,挣扎着想拿出火把子,忽觉小腿右臂均是剧痛难当,刚才他用右手抓住树干,用力过猛,扭伤了筋脉。他咬着牙,找出砍在小腿上的戒刀,伸指点住伤口附近穴道,再撕下衣襟牢牢包扎。他适才强行以脚蹬石壁,小腿的伤又已加重不少。
他正欲擦燃火摺子,谁知火光一闪,石壁洞穴突然亮了起来。
只见洞内别有“洞天”,深入山腹,方圆数百丈。四方石壁光滑如镜,石床石几各一,形状古朴,姬周古物也。池盛钟乳,中央放一青铜瑞兽古鼎,地上一堆腐布碎屑,却是朽破不堪的一套古服。
古服旁边,另有一副硕大龟壳,一副蛇头人身的骸骨,估计龟蛇生前均是巨大胜人,不知怎的会葬身此地。
燃亮火把子的是小童,他拍下面上衣服中的石壁碎片,却原来只是一块块凝结的泥石,不知过了几千百年,泥石风化结合,盖住洞穴入口。洞穴更处于此等悬崖险地,若非张君宝与小童今日误打误撞,跌入洞穴,恐怕再过几千百年,也不会被人发现。
张君室只见洞穴四壁刻满图形文字,洞口阳光照射之处,刻着五个斗大的古籀文:“维真武飞升”,入石七分,字迹古拙苍劲,修为蕴含。
他又惊又喜:“这是真武大帝修道、飞升之所!”
周康王时代,净乐国太子真武十五岁即上武当山修炼求道,三十年得道飞升,为修道之始。老子言道,真武修道,是为道家二宗。张君宝是全真高弟,熟读《道藏》,一见到真武的名字,就知究竟。
那两副龟蛇骸骨,想来就是守护真武大帝的龟蛇二将,真武得道飞升,遗下衣裳,龟蛇却是骸骨在此,想来并无飞升,只不知是以身殉主,抑或是另有死因。
张君宝细看四壁所刻图形文字,文字皆是先秦籀文,看不懂一小半,图形更是深奥难明,然而一看而知这些便是真武修炼及武功的诸般法门,惊喜交集,不由自主站起身来,顿然忘却身上伤痛。
道教分南、北二宗,南宗是符派,以龙虎山张天师一脉为宗,擅长昼符捉妖、作法驱邪。北方则宗全真,称为丹鼎派,擅长服丹打坐、练气习武。真武此间刻在石壁上的,正是练气打坐、修习婴儿的无上法门,天下修道习武之人莫不梦寐以得,张君宝此番因祸得福获之,喜不自胜,禁不住纵声长啸,啸声远远传出洞外,回旋半空不散。
张君宝啸了一阵,乍见小童掩住双耳,脸上露出痛苦表情,登时省悟:“这小孩耳鼓受不了我的内力啸声。”顿然止住啸声,歉意无限,抱起小童,说道:“小孩子,你好勇敢!你叫什么名宇?”
小童答道:“我叫朱棣。”